Tuesday, 26 July 2016

Dale Chihuly 的「玻璃」為何成為當代藝術?


作品 Persian Ceiling 玻璃裝置,塑造夢幻仙境。


玻璃大師 Dale Chihuly以西雅圖為基地。


頭髪少許蓬鬆的玻璃大師 Dale Chihuly (b.1941,美國西雅圖) 「獨眼龍」型象突出,原來自1976年車禍傷了左眼,便戴上黑眼罩,至今七十多歲,在工作室穿梭,指揮若定,聲如洪鐘。Chihuly現於加拿大多倫多著名的ROM (Royal Ontario Museum)作展。是的,玻璃工藝登堂入室,以「當代藝術」進駐北美頂級美術館,然亦無需大驚小怪,因Chihuly 早享盛名,他是美國六十年代"Studio Glass Movement"的始祖,意指藝術家以個人喜好創作,人手抒情寄意「吹製」玻璃,與大量生產的玻璃工場截然不同。

Putto/Putti -即文藝復興時期的裸童像,細意觀賞便找到。





「CHIHULY」展覽  眾人忘我

近月身在多倫多看到「CHIHULY」展,對現場觀眾的投入及讚美,體會至深。作品 Persian Ceiling (中譯:波斯式天花)可說是眾多作品中的亮點。此室內裝置,範圍祗約三百呎,天花部分蓋滿了數以百計獨立且晶瑩通透的玻璃飾物,原是眾多作品之集大成,混含著狀似貝殻紋的Seaform 系列、文藝復興式樣的裸童Putti 公仔,湛藍、琥珀、青檸、香橙等多種色彩交匯,令人如置身仙境,不期然心醉神迷。有淑女打扮的西洋婆婆盛裝而來,瞥見邱比特的玻璃公仔時,興奮地喊「Putti、Putti」,猶如重拾少女情懷。眾人凝神仰望,禁不住舉起手機忘我自拍。


Laguna Torcello (2012)是Chihuly 著名的Mille Fiori 系列之一,意即千朶鮮花。

Red Reeds on Rogs (2016) 玻璃仿蘆葦拉長至近3米高,效果奇特。 


「色彩」與「晒士」同矚目


把大自然裡的碎沙,高溫加熱而燒成玻璃,可說是人類歷史文明的傳奇。三千五百年前的古文明人類已開始製造玻璃,「吹製玻璃」(Glass-Blowing) 則約於公元前一世紀被發明。位於意大利威尼斯Murano不少玻璃工場,在20世紀初擁有最佳技術,勇於冒險的Chihuly正是60年代遠赴Murano學習玻璃工藝的極少數。將工藝提升至雕塑,再將雕塑演變為大型裝置(Installation),塑造包圍式懾人心靈的效果,相信是Chihuly作品被升格的原因。

波士頓MFA美術館大堂中的Lime Green Icicle Tower (2011),
由二千多支玻璃組成,高40呎,重達萬磅。


Chihuly 不時強調作品的「隨機性」,吹製時的呼吸氣度、身體重心之轉移、地心吸力等都影響成品,換言之,心神不一樣,每件作品都獨一無二。紐約MET (大都會博物館) 前總監Thomas Hoving 更認為Chihuly 的玻璃藝術,表面 ephemeral 虛無短暫,實則堅實長存,身處其中,令人忘我忘憂,看後心懷喜悅,如說 Donald Judd 及 Richard Serra 之作品能表現藝術理性的一面,Chihuly不但可與他們媲美,更還多了視覺享受的感性一面。

據說藝術家Jeff Koons 也是 Chihuly 知音,Koons色彩豔麗的大型充氣公仔雕塑,與Chihuly 的幻彩破璃,同具搶眼效果;另外兩人均僱用大量助手團隊,經營有道,足見藝術市場確有需求。


倫敦Victoria & Albert Museum 之大堂吊燈,乃Dale Chihuly 作品。
Photo Courtesy of 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 London


雅俗共賞   無需深意

Dale Chihuly 的玻璃裝置不僅被博物館所收藏,更成了豪華酒店或星級賭場裡的大堂裝飾, 拉斯維加斯的 Bellagio Hotel 便是其一,豪客消費之餘,可一睹天花頂瑰麗的玻璃風采。Chihuly亦是日本玻璃美術館的常客,其Ikebana (日本花道)為題的系列,於富山玻璃美術館展出 「Glass Art Garden: The Chihuly Experience」(2015) 大獲好評,在日本知名度頗高。自2001年,Chihuly 開始將玻璃作品,與戶外山水庭園結合,西雅圖市中心的 Chihuly Garden and Glass,可說是代表作。

 拉斯維加斯Bellagio Hotel 作品名為 Fiori di Como 。玻璃面績達二千平方呎,重約四萬磅。Photo Courtesy of Mark Johnson


Dale Chihuly 的玻璃裝置受歡迎,不在於蘊含何種深意、符號或隱喻,相反簡簡單單,傳統的和諧與平衡之美,似乎已令觀者受落,大抵現世代,全球不少地區充滿戰爭、暴力與恐襲,一個安安靜靜的忘憂視覺旅程,足矣!

在香港周圍,可往那裡去看Chihuly 的作品?到澳門美高梅(MGM Macau), 名為 Fiori di Paradiso Ceiling 的玻璃天花裝飾,試試會否令你心醉神迷。


註:1)加拿大多倫多Royal Ontario Museum「CHIHULY」展覽日期:2016年6月25日至2017年1月2日, 請看觀展短片。
2) Chihuly Putti- making video on Vimeo: https://vimeo.com/101099963










Friday, 22 July 2016

曹斐(CAO FEI) 奇蹟:重現於紐約MoMA P.S.1

時光倒流回到2007年,知名策展人侯瀚如邀請了四位女性藝術家,參與52屆威尼斯雙年展中國館之「日常奇蹟」(Everyday Miracles),會料到當中之一、年紀最輕的曹斐(CAO FEI) ,會在今天紐約的MoMA P.S.1舉行個展嗎?也許他亦有先見,早於1999年已把曹斐作品帶到西班牙展出。 

紐約地鐵站曹斐展廣告。


P.S.1 代表皇后區第一所Public School。

CAO FEI 展覽現場



《我 · 鏡》化身"China Tracy"



2007年的《我 · 鏡》,曹在虛擬網游Second Life ( SL ) 中化名 "China Tracy",放下現實真身,戴上Avatar 面具,沈醉於虛擬世界,與看似英俊瀟灑的Hug Yue 邂逅,並有以下這麼一段:

China Tracy: Forget your pain?(你是來忘卻痛苦?)
Hug Yue: I suppose SL is a drug (SL如藥物會上癮)

兩人編編起舞,共譜浪漫樂章,然而後來 Hug Yue 老實說出自己是個64歲的老頭;現實鬱悶,虛擬世界也有失望與悲戚,望著鏡子的China Tracy,察覺虛擬與真實的界線愈見模糊。假作真時真亦假的網絡情懷,近此十年來引起了跨時代、跨地域的共鳴。正因如此,我視曹斐為一位擁全球視野、多於反映中國本土變遷的藝術家,當然,也相信這是一個演變過程。


《我 鏡》放映現場。



MoMA P.S.1 是里程碑



紐約MoMA P.S.1是殿堂級的國際藝術空間,由校舍改建,2000年正式成為 MoMA (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支部,以實驗性、前瞻性見稱,與社區關係也更密切。負責CAO FEI」展覽著名策展人Klus Biensenbach (曾策展Marina Abramovic大展"The Artist is Present")
,他說搞曹斐展是要讓紐約人知道,在北京有如此緊貼時代潮流的藝術家(“It is important for a New York audience to find out that you can find someone as cutting-edge in Beijing as you can here.”)。對,是指紐約人要開開眼界。


曹斐(b.1978)是廣州人,小時也看香港的電視及周星馳,少年時又看日本動漫,早期受賈樟柯的寫實手法影響,後來更愛 Frederico Fellini (費里尼)、瑞典鬼才導演 Roy Anderson ,擅長將夢想與現實交織,逐漸脫離寫實風格,集荒誕詭異佻皮於一身


「CAO FEI」 展覽以錄像放映為主,《La Town (2014)  為重點推介,觀片前必需穿過La Town模型區域;另外放映的四部片子,除了前文提及的《 · 》外,還有《霾》(Haze and Fog, 2013)、《誰的烏托邦》(Whose Utopia, 2006)及《角色》(Cosplayers, 2004);最後「冬甩」圍圈式區域則分別播放七套19952003年的早期作品。



《La Town》放映中。


La Town》小城劫後餘生


片長四十多分鐘的《La Town (2014)呈現一個沒有白天的漆黑小城,時空模糊,Timeline不明確,既像末日之前,也像啓示未來。獨特之處是並非由真人演出,而是透過現成的超小187微型模型,再操控燈光、角度、音效、近鏡、變焦、煙霧等拍攝技巧,塑造場次及迷離效果。地標符號一幕接一幕:德國紐倫堡噴泉 (Nuremburg Fountain) 、招牌被撼落的麥當奴連鎖快餐店、德國超市被搶購一空,表面放映"Gone With the Wind" 的電影院卻演出鋼管舞,連連不祥徵兆:出軌火車引致聖誕老人鹿車濺血、墮毀客機見「國航」標誌,巨型海洋生物遭酷刧... 然人們如常過日子,以激烈性愛打法時間,寄情夜間美術館尋解脫;片中夾集一對男女閒聊,各自堅持自己的記憶,原來是借用了1959年法國電影「廣島之戀」(Hiroshima Mon Amour,由Alain Resnais導演的戀人對白,暗喻總是看不出現實與未來的真相。從網購得來的超小模型並加工、借用電影對白,以「挪用」(Appropriation)手法,「即興」批判時局,創造警世的「末日寓言」(post apocalyptic) 可説是曹斐創作上的新嘗試,足顯藝術家的大抱負。


La Town》模型
La Town》模型

有說經典藝術作品需有時代性,才能跳出時代活下去。或許此刻我們的時代正危機四伏,地球能源被大量虛耗,是時候需作改變


《Whose Utopia》我的未來不是夢


曹斐作品游走於虛擬與真實,寫實手法中又出現疑幻似真,插入放縱荒誕的夢境場面,透視對理想境地「烏托邦」的追求。進出不同房間,時可體會作品精神的連貫性。《角色》鏡頭下穿上日本動漫服飾的廣州青年,企圖扮演他身擺脫對現實的不滿,不正如 · 》反映的虛擬世界,誰也在隠藏真身?另一作品《霾》(Haze and Fog) (2013) 取自北京的生活體驗,霧霾深鎖下生活如喪屍,而《La Town》呈現的黑夜,延續著對末日降臨的恐懼;《誰的烏托邦》(Whose Utopia 2006) 播出的則是20分鐘的加長版,血汗工廠编編起舞的民工錄像,一張張木納面孔定鏡,背後的廠房機器還在滾動。



《角色》現場放映室放置豆袋,看得舒適。

《誰的烏托邦》一幕:我的未來不是夢。




回顧早期作品: 1995 - 2003


曹斐創作早期作品時,互聯網還未算普及,全球化影響尚不明顯,於廣州美術學院讀大學時作品《失調257》(1999)反映九十年代輕狂浮躁的大學生活,
風格寫實媚俗,將「無厘頭」流行文化、卡拉ok音樂共冶一爐,當中「踎廁」一幕,女生把「M巾」散落一地尤為經典;《The little Spark》(1995)集諧趣胡鬧的舞台節目,曹斐也參與演出,可說難得一見 ;隨後也可看到曹斐風格正慢慢轉變,《鏈》(2000受了英國YBAs(Young British Artists) 的衝擊,出現了狂想式的血淋淋場境,懷胎女子竟生出了一頭豬。這些早期作品,都反映了藝術家成長的歷程。

「冬甩」式圓枱展出七套早期作品,陳設如資料室。


曹斐的作品過去曾於MoMA P.S.1放映,但搜羅亮點、兼回顧早期錄像的個展誠屬首次,今次故然吸引不少東西方眼球。觀眾疑問還是不少:「她可有自我審查(self-censorship)?」「把網絡遊戲電腦畫面capture 剪輯算藝術嗎?What is art 藝術定義如何...」我看這些問題不易短答。然而,這批七十後及文革後出生的新一輩中國藝術家,在網絡世代探索全球化議題,好戲將陸續在國際藝術空間上演。


曹斐網址:
http://www.caofei.com/

展覽:CAO FEI
地點:紐約MoMA P.S.1
日期:2016年4月3日 - 8月31日







Friday, 1 July 2016

紐約客:從異鄉人到地頭蟲

來到紐約市,人物風貌多姿多采,由於是移民城市,在街上隨時可聽到不知名的方言、不同腔調的英語,但誰也會看自己國家語言的手機Apps,適應問題大大減少。想與陌生人搭訕不太難,隨和地問一句:「給你們拍個照咧?」便可以了。更深入一點地瞭解風土人情麼?或許可住進地道的民宿(airbnb),亦因此與一個來自東歐亞爾巴尼亞的家庭結了緣。

紐約皇后區Astoria 一帶房子。 


亞爾巴尼亞的97事件

曾經分別是醫生和電子公程師的L 與 P為了下一代移民美國,至今已接近20個年頭。原來無獨有偶,其家鄉亞爾巴尼亞(Albania)也有97驚魂。當地由金融風暴引發的內戰,令不少該國人都希望遠走他方,脫離動盪。

「有一天,在郵箱中收到美國移民局送來的好消息,我們抽簽抽中了。」頭髪斑白、但樣子不減俊朗的男主人P憶述當年參加了 "Green Card Lottery",終於被幸運抽中的情境,心情仍難掩興奮。原來美國的Diversity Immigration Visa Program(簡稱DV Program)每年有五萬個簽證名額,給與合資格國家的申請者,這對幸運的夫婦也同時獲抽中加拿大類似的移民抽獎,兩者之間他們選了美國。不過,由於不諳英文,夫婦倆都幹不了本來的行業,最初的數年歲月,時感彷徨。「當時兩個孩子年紀還少,靠領取政府少許的津貼,當一點清潔工。」好客的 L沖調了咖啡,還烘焙了名為Baklava的家鄉果仁甜點給我們品嘗,在屋子後花園的陽台招呼我們坐下,閒話家常。


Baklava (左)其實是Ottoman Empire 流傳下來的傳統甜點。


母親的「醫生」夢由兒子繼承

2001年紐約的9/11事件,改變了不少人的命運,據知Luiza後來參與了911之後的醫療支援義工服務,有機會再接觸醫療界的人士,幾經轉接,2006年終於重投醫療研究的行業,機構現屬哥倫比亞大學的支部,丈夫也找到教書工作。兩位大學高材生終於重拾生活的尊嚴,經濟也開始好轉。數年前他們付了皇后區Astoria 這幢兩層高房子的首期,有了自己的安樂窩,看著房價一直漲,死慳死抵供樓也覺值得。這一帶均為二戰後建成的舊屋,以希臘、意大利等南歐移民聚居較多,鄰里間文化相近,相處和睦。Luiza 說,這區走5分鐘可到30大道,吃的買的應有盡有,便捷得很,乘Metro瞬即可至曼克頓市中心。

皇后區30大道上 的 Mini Star Restaurant 提供傳統早餐,值得推介。

既然是為了孩子而移民,難免對他們的學業特別緊張。雖然子女中學時成續未算標青,但都能順行由college轉入大學,大兒子進了 NYU成了牙醫,女兒亦從「哥大」碩士畢業。子女會襯周末回老家住一晚,與父母一聚天倫。少年時捱過苦,現在都成了乖孩子。曾經一度為異鄉人,現已把紐約當成家,移民決定正確與否?不言而喻了。


「9/11紀念博物館」中的「逃生梯」

L和P夫婦的故事,令我想起在紐約9/11紀念博物館 (National September 11 Memorial& Museum),特別保留下來、名為" Survivor's Stairs" 的歷史見證。在兩幢世貿大廈分別先後倒下之前,幸好有這條沒有塌下的「逃生梯」,令不少幸存者靠利用這扇石梯逃出生天。這道樓梯,亦為喻為「通向自由之路」 (The Path to Freedom)。在恐襲時,「逃生梯」沒有損毀,亦可視為奇蹟。

「逃生梯」所見崩裂,為後期搬遷導致。


這扇通向Vesey Street 的石梯,救了百人姓命。

高22呎,重175公噸的石梯(右)在9/11紀念博物館重現




館內一堵由藍色方塊畫紙組成的藍牆。


近三千個藍色方塊,紀念9/11犧牲者。


9/11紀念博物館還有一堵由不同的藍色方塊砌成的巨牆,作品名為Trying to Remember the Color of the Sky on That September Morning,為藝術家Spencer Finch之作。由2,983張手繪藍天方塊砌成,藍色有沈鬱一點,有明亮一點,每一方塊色澤沒有完全相同之處,代表於9/11及1993年世貿爆炸案中犧牲者,在當日所見的天空色彩。

移民是否由幸運之神來決定?死裡逃生是否命中註定?說到底,人的故事,始終最令人動容,美國人在恐襲面前不畏懼不退縮,反而更堅強地站起來,是所謂美國精神。9/11或多或少,改變了不少人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