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8 November 2018

曼谷雙年展 ~行為藝術之母 Marina 的方法你Buy嗎?

Marina Abramovic 在曼谷雙年展2018上宣讀「藝術家宣言」。


年齡漸長,日暮黃昏,Marina Abramovic  — 行為藝術之母  — 頓悟到人生有限,選擇了設立MAI 學院及 Abramovic Method 兩者作為承傳的方式。

空櫈上曾坐過千人,為何留淚?


她的藝術,近十年重心從「表演者」(Performer) ,轉而以「受眾」 (Public 或 Community) 為主導,此改變源自2010年紐約大都會現代美術館(MoMA) 的「The Artist is Present」回顧展,當五十多項舊作正在由其他藝術家演繹時,63歲的Marina 則在另一端的展廳作出另類的實驗性嘗試 — 只有極簡的椅桌,藝術家坐在一邊,與陌生觀眾「凝視」,一個接一個,無需話語,時空墮入凝固狀態,由數分鐘至一整天不等,視乎觀眾何時放棄。

「策展人說: 紐約人都忙著,你對面的那張櫈子相信大半時間會空著。」Marina 指出策展人Klaus Biesenbach 最初向她潑冷水。相反,展覽成為當代藝術史上的票房冠軍Blockbuster,參加人龍在打圈,她穿著長袍每天連續八小時敦坐(沒吃沒喝、沒上廁所),總計熬了共716小時,參與「凝視」的觀眾超過一千人,當中包括不少歌手影星如 Bjyok 、Marco Anelli 等,並創下八十五萬入場人次的紀錄。

BAB講座,Marina 與觀眾互動。


四十多年前,28歲的Marina 構思了自殘式的作品《Rhythm 0》(1974),在六小時內讓觀者任意拿取預設的真槍、錘子、刀子等七十多件工具向她的身體侵襲,衣服被撕破,最終遍體轔傷,與觀者雖有互動卻揭示了人性的陰暗面; 相比之下,兩對眼睛無聲無語的凝視,卻令觀眾情緒崩潰,淚流滿臉。這《The Artist is Present》一役令 Marina 恍然大悟,能量非來自表演者的身體,而是來自觀眾一對一的參與,從觀者變為參與者,需靠時間洗禮,持久性的行為藝術,才能打動人,把心理的創傷療好。

告別了工具,Marina 聚焦於發展打持久戰的長時間表演 (Long Durational Performances ),以及不需要任何外在物件(Object) 的 Immaterial Art - 這兩者都成了當代藝術的新詞彙了。2015年,她的心血構思 MAI 學院 ( Marina Abramovic Institute) 正式面世 ,為行為藝術培育新秀,並承傳她的藝術理念及創作。MAI 原本的華麗會址因經費籌措不足而擱置,演變成了移動概念,辦講座、工作室、也與各地的藝術機構合作。


在策略上,MAI 鼓勵年輕藝術家重新演繹她歷來的作品,臨摹式的創作,在新時代未必沒有點子。2016年,MAI 與雅典的Neon合作於Benaki Museum 演出,當中便有不少 re-perform 之作。長髮姑娘Masha Pasakopoulou 一面重覆地喃喃自語: 「Art Must Be Beautiful⋯⋯Art Must Be Beautiful」一面揭撕底里地左右兩手起勁地梳著長髮;又有藝術家抱著屍骨抹乾血漬,均將Marina 的代表作重演。另外,館內又設入場收費的Abramovic Method 體驗中心,挑戰觀眾的好奇心。

曼谷藝術及文化中心(Bangkok Art and Culture Centre),外牆飾以前泰王King Bhumibol黑白肖像畫。
曼谷BACC的設計與紐約古根漢美術館極相似。


對MAI 的發展早有所聞,唯讓我真正有機會親身體驗這個理念,以及一睹教母風采,還需多得首屆曼谷雙年展 (Bangkok Art Biennale 2018 ),簡稱 BAB。此藝術嘉年華由當地知名策展人籌辦,展出七十多位藝術家共二百多項作品,為擦亮招牌,請來大師助陣。Marina 不但駕臨曼谷 ,出席了一個特別講座,推銷自傳《Walk Through Walls》、還特別為MAI八位新晉行為藝術家站台,替艱澀難明的表演行為作解說。(MAI 網址亦有詳情

八項持久戰,我懂了多少?


每天八小時,除周一閉館外,八位藝術家圍繞著「逃避」—  尋找避世孤島的可能性《A Possible Island?》,連續進行三週共144小時的演出,地點是位處市中心的曼谷藝術及文化中心 (Bangkok Art and Culture Centre),內裡旋轉式的圓形樓梯與Frank Lloyd Wright 設計的紐約古根漢美術館何其相似。

這些藝術家共同的語言是簡約、無聲、重覆,並盡量將道具減至最少—令我想起 Marina 提倡的藝術家宣言—An Artist should have more and more of less and less。

Despina Zacharopoulou (希臘)把自己變成物件。

Despina Zacharopoulou (希臘)目光傳遞訊息。


Pantea (伊朗)的工具只有繩子,把她自己圍在用繩子砌成的圓圈內;在蒼白如醫院的空間, Yiannis Pappas (希臘)把自己的四肢包紥,又把崩帶拆掉,持續不斷;Vandana (印度)凝望蠟燭的火光,當一支快熄滅,又隨即再燃點另一支;在 Despina Zacharopoulou (希臘)演出的密室外,是一條待簽合約的人龍,她把自己化成物件,被要求戴上膠手套的觀眾,會想觸摸薄履下的身軀;  Lin Htet (緬甸)動也不動地站在鐵線圍欄之內,連星期一也不休息;Reetu Sattar(孟加拉)在三個時鐘代表的地方徘徊,那是泰國曼谷、美國華盛頓和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 戴上面具的 Jihyan (南韓)最戲劇性,人手縫製的白衣會被她染紅;Taweesak Molsawat(泰國)常不見在現場,只見展示角落上擺放著一袋袋被泥土培植著的膠花,原來全由他每天步行2.1公里從郊外的家帶來。



Lin Htet (緬甸)以默站凝視反抗暴政。


Pantea (伊朗)探索人與人之間的界線。



藝術家需為作品帶來引發思考的象徵和符號,這些的藝術家也不倒外,並各自以其藝術語言突出作品的內涵— 灼熱的目光象徵對暴政、獨裁體制、軍事霸權的批判、數個作品探索如何建立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與關懷,討論人性的限制,從對世界的批判,擴展至自身的改造,思索投入冥想自癒的可能性,還揭示從城市回歸大自然,卻又捨不得遠離現代數碼世界的種種矛盾。

Yiannis Pappas (希臘)把自己包紥,又把崩帶拆掉。

Marina Abramovic 的方法湊效嗎?

不過,種種理解,均不能缺少公眾的參與。若行為藝術沒有觀眾的互動,也沒法進行下去。Marina 於是構思了名為 《Abramovic Method 》的體驗式作品,目的是鍛練呼吸、專注、靜止的心態,以觀看長時間的行為藝術。

觀眾在參與之先,須把所有身上的手機、iPad 、照相機等數碼電子用具投入儲物櫃內,再戴上與聲音隔絕的耳筒(Sound Blocker),第一項活動是呼氣吸氣,覺得放鬆後可進入場地內。踏進這個無聲之境內,此時一位工作人員隨即友善地把你拖著,「提腳慢行」一段路之後,他會把你放開,接著你可以選擇進行以下練習:
  • 踏在木板台階上,緊閉眼睛,不動。
  • 坐下來,在一堆混雜了的白米與黑豆中把兩者分開,需要專注。
  • 在藍、紅或黃色紙張面前坐下,眼睛瞪著該顏色,不動。
  • 走進白色的床鋪,在工作人員開床及蓋被後,躺在床上休息,閉上眼睛。
以上活動,沒有次序及時間限制,若想停止時,可隨時脫下耳筒,步出場地便可。聽説有人可持續六小時,亦有人不到數分鐘便離開。受不住的人說:「我可不願意被人擺佈呀。」這同行的友人很早便離開,他還說和那大一群陌生人一同進行以上活動,有點參與邪教的感覺。顯然,假如你無法投入,防衛心太重,這個方法便不適合你。

Marina 曾說城市太多污染,也太多聲音,城市人特別需要藝術,最好多到大自然去洗掉雜念,聽聽瀑布水聲,看看活火山。Marina 的方法又強調「Here and now」,像一般所指的「活在當下」,透過練習,達至像佛教禪宗安靜無雜念的境界。Marina 成名後有不少粉絲,包括好萊嗚中人,聽說 Lady Gaga 曾以 Marina 的方法戒煙,還拍了宣傳片。


參與者坐下來,把白米與黑豆分開。


長時間的行為藝術,為何人而設?

Marina Abramovic 大半生歷盡苦澀,1946年生於戰後前南斯拉夫,雙親均是追隨鐵托的共產黨員,父母離異後她跟隨紀律嚴苛的母親生活,童年充滿不快。縱有美貌智慧,與藝術家男友Ulay 同居十二年終在萬里長城分手,多年來略有名氣卻常捉襟見肘,正如她自嘲說:「五十歲後,方可付好租金,不拖欠電費。」引述她自己所說,每人心中都有創傷、寂寞、恐懼死亡,她的藝術助他人去感受自己創傷 — Everybody has trauma, everybody has loneliness, everybody has fear of death, everybody has pain, I am giving part of myself and they are giving part of themselves. The only way (the audience) can understand in a profound way what performance is, is to make their own personal journey。(Marina Abramovic)

Marina Abramovic 作品 《Standing Sculpture for Human Use》2017


事實上,她的行為藝術不只被成熟的一群接受,其實青年人也大為受落。「這是因為這一代年輕人陷入網絡世界,人與人接觸交往變少,培感孤單,樂於在行為藝術中,重建及體驗人與人的關係。」她有如此見解。

曼谷是一個活力十足的年輕城市,觀察到穿著校服的年輕觀眾,對行為藝術的反應最為激烈,除了是基於對新事物的好奇,也許渴求參與及表達真是網絡新一代的語言。此外,參與《Abramovic Method》的人也較預期多,是否正如Marina所說,置身充塞污染及噪音的大城市,愈需要藝術的洗滌?

展覽:曼谷雙年展 Bangkok Art Biennale 2018
日期:2018.10.19 - 2019.2.3
http://www.bkkartbiennal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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